第三百三十四章 醉里寻芳
暮色如浓稠的墨汁浸透天璇殿的每一处角落，烛火在穿堂风中明明灭灭，将谢天机的影子拉得扭曲又绵长。
殿内众人皆屏气凝神，汐音早已哭湿了云渊的衣袖，洛冰璃轻轻握着江沉舟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夙瑶望着谢天机微红的眼眶，忽然觉得昆仑历代典籍中记载的那位威严西王母，此刻竟与眼前这个被情所困的少年重叠，令人唏嘘不已。
客栈二楼的木板在北海五雄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老三将大耳朵死死贴在斑驳的墙面上，铜环随着呼吸轻轻晃动。
老四举着"寻味瓶"在空气中来回挥舞，瓶中诡异的紫色液体晃出古怪的波纹。
老五不停地搓着双手，草鞋在地板上蹭出沙沙声响。
老大整理着皱巴巴的衣襟，故意压低声音："都别出声，仔细盯着，说不定能发现什么宝贝......"
话未说完，老三突然直起身子，耳朵剧烈颤动。
"他在说酒不如妗儿姐姐酿的甜！"老三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眶泛红。"谢仙师太可怜了......"
老四闻言，将瓶口凑到墙缝猛吸一口，皱着眉头道："有桃花香......还有......姑娘胭脂的味道！"老五紧张得直跺脚："完了完了，再不管真要出人命了！"
楼下，谢天机将最后一滴酒倒进喉咙，辛辣的酒液灼烧着喉管，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思念。
他望着空酒壶，眼前浮现出妗儿踮脚偷喝他桃花酿的模样，她总是被呛得直咳嗽，却还要逞强说"比你的破酒好喝多了"。
掌柜的从后厨端来一盘茴香豆，青绿色的豆子上撒着细碎的椒盐，香气四溢。
"公子，还请少喝些吧。"掌柜的赔着笑脸，小心翼翼地将盘子放下。
谢天机不知是有些醉了，还是连日来思念妗儿。心情不佳，心思沉沉，竟对着掌柜愠怒，酒意上涌让他眼神变得朦胧：
"少要聒噪！不少你酒钱！"
话音未落，他瞥见盘中茴香豆，又想起某次妗儿调皮地将豆子塞进他衣领，害他痒了整整半日。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突然喊住转身的掌柜："再来一壶！"
这声高喊在客栈内回荡，正在用食的壮汉、算账的书生纷纷侧目。
掌柜的面色为难，抬头看了眼二楼，那里隐约传来木板的吱呀声。
他磨磨蹭蹭走向酒窖，路过邻桌时，小声赔罪：
"对不住各位，喝多了，多担待......"
此时的二楼，北海五雄乱作一团。
老三突然挣脱老四的拉扯，哭喊道：
"我受不了！"
她踩着过大的草鞋跌跌撞撞冲向楼梯，裙摆扫翻了老五的草鞋。
老五慌忙去追，却因鞋子上的铁钉打滑，摔了个狗啃泥。
老大骂骂咧咧地跟在后面，手套不知何时歪到了一边。
"喝喝喝！喝什么喝！"
老三冲到谢天机面前，一把拍开他即将揭开酒封的手，
"你要是真在意妗儿姐姐，就应该找到她！她现在就在......"
话未说完，老大从背后死死捂住她的嘴，将她整个人往后拖。老三的眼睛瞪得滚圆，呜呜的声音从指缝间溢出，右手还拼命指着二楼。
谢天机如遭雷击，原本朦胧的醉意瞬间消散。
他陡然起身，宽大的衣袖差点扫翻了茴香豆盘，几颗青豆如珠玉般滚落桌上，地上。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向楼梯，木阶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一楼，谢天机走后，隔壁一位白发老者，带着孙子吃饭。只点了一盘烂糊茄子，一份素豆腐。
看见谢天机走了，挪了挪身子，把那盘茴香豆端了过来。还不忘先给自己口里放一颗，入口酥脆，椒香……
邻桌的白发老者默默又将桌上滚落的茴香豆一颗颗捡起。
连地上的几颗也拣了起来，对着嘴，吹了吹……
"爷爷，那个叔叔为什么这么着急？"扎着羊角辫的小孙女睁着大眼睛问道。
老者往嘴里丢了颗茴香豆，酥脆的口感混着椒香在舌尖散开。
他对着孙子说：“这茴香豆的茴字你可会写？”
孙子说：“会。”
他用手指蘸着粗茶，在油腻的桌面上慢慢写画：
"这茴香豆的'茴'字啊，有三种写法......"
他苍老的声音带着说书人的韵味，"就像这世间的情，看似简单，实则千回百转......"
二楼的走廊弥漫着陈旧的木香，谢天机的心跳震得耳膜生疼。
他停在当年那间客房门前，门上的雕花铜环泛着幽幽冷光。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个时候，他一晚没睡，坐在床边。妗儿则是四仰八叉的睡着，还有轻微的鼾声。
此刻，屋内寂静无声，唯有隐约的雪松香从门缝渗出，勾得他眼眶发烫。
"妗儿......"
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颤抖的手缓缓推开房门。
吱呀声中，暮色从窗棂倾泻而入，照亮屋内空荡荡的木床。
枕边放着半块风干的桂花糕，形状竟与当年她塞给他的那半块一模一样。
谢天机踉跄着上前，指尖触碰到糕点的瞬间，一滴滚烫的泪水砸在上面，晕开深色的痕迹。
而在客栈外的巷口，一抹明黄的身影悄然隐入暮色。
妗儿戴着宽大的斗笠，帽檐下的睫毛还挂着泪珠。
她望着客栈二楼透出的微弱灯光，将发间的青玉胜贴在心口。
远处传来北海五雄的争吵声，老大正揪着老三的耳朵教训："让你多嘴！坏了仙师的大事！"
"可是大哥......"老三抽着鼻子，"你没看见谢仙师看那糕点的眼神，和妗儿姐姐看他的眼神......"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而妗儿转身的刹那，一颗糖葫芦从袖中滑落，滚进了阴暗的水沟。
汐音听到这里，竟不控制的大哭了起来……
殿内烛火明灭，看不清谢天机的情绪，只是端着茶杯手，微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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