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玉低头看着盘子里面那卖相并不是很好看的烤饼，身体忽然颤了一下，他的大脑忽然裂开一般的疼痛。
他将斗篷掀起来，露出了那张惨白的、阴郁的、但十分俊美的脸庞。
三玉双目有些空洞，他看着那块烤饼怔怔出神，终于像是行尸走肉一般将饼给拿了起来，送到了嘴边。
他轻轻张嘴，犹豫了一下。
害怕什么呢？
害怕是，又害怕不是。
他咬了下去。
没有任何的滋味，只有淡淡的麦香，那粗糙的口感像是可以把口腔给磨破一般。
但尘封的记忆就像是被一阵无情的飓风给吹开。
一个女人的脸庞逐渐清晰了起来。
是谁？
“妈、妈妈？”三玉微微张嘴，说出了一个陌生的词汇。
是啊，这个词汇他已经好久没有说过了。
随着不断的咀嚼，那股麦香味扩散的更加剧烈，三玉有些吃力地将那一口烤饼咽了下去。
他忽然感觉眼前一黑，意识似乎被吸进了一个无法抗拒的旋涡中。
等他再恢复意识的时候，他已经置身一个破败的小木屋中。
这里的一切熟悉又陌生。但每一件物品都像是利刃一样在刺痛着他的内心。
心脏已经很久没有吧过感觉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有心跳，更别说心痛。
“三玉，快来尝尝香不香！”
屋子里站着一个女人，一头碎发，神情疲惫，她极瘦，胳膊上似乎已经可以看到骨骼的轮廓。
但她的肚子很大，像是胀满气的皮球。
她整个人佝偻地立在那里，尽显病态。
女人用小臂蹭了一下额头渗出来的汗水，强挤出来一个笑容，把那块新出锅的烤饼递给面前的小男孩。
小男孩生的很好看，但也是极瘦，皮肤很白，看起来没少吃苦，但没受过什么累。
小男孩眼睛里面全是光，他死死盯着那块烤饼，咽了口唾沫，说：“妈妈，一起吃吧。”
女人的眼中范出点点晶莹，她欣慰地笑了：“妈妈不饿，你看妈妈的肚子是鼓的呢，妈妈在做饭的时候就吃的很饱了。”
小小的三玉信了，因为妈妈每次都这么说。
小三玉接过烤饼，大口咬了下去。
因为嘴巴太过用力，一些碎屑掉在了地上。
小三玉愧疚地抬起眼睛看妈妈。
女人只是轻轻地说没事，然后把那些碎屑小心捏起来，攥在手心。
“妈妈，今天的烤饼怎么这么香？”
“因为今天的烤饼里面面粉比较多呀，有一半都是面粉。”
“那可是咱们家就那一点面粉了，吃完了以后怎么办？”
“咱们家只有这一点粮食了，以后……”女人哽咽了一下，她扶住墙，努力使自己不倒下，勉强开口：“今天是三玉的生日，肯定要吃点好的才行。”
“唔……嗯嗯……”小三玉已经顾不得说话。
女人看着小三玉大口大口吃完烤饼以后意犹未尽的模样，她再次笑了。
她再次用小臂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有气无力地说道：“锅里还有呢，你自己去拿，妈妈要出去一下。”
“妈妈你去哪，我和你一起去。”
“妈妈不能带你去。”
“哦，妈妈那你早点回来。”
女人没有回答，只是泪眼婆娑地转身，跌跌撞撞地出了门。
一旁的三玉眼中满是愤恨，他对着小三玉大声吼道：“她骗你的！这个女人抛弃你了！她抛弃了唯一的孩子！别吃了，我让你别吃了！！！”
这是二百年来，他第一次情绪失控，他用尽了毕生的气力在呼喊，但面前的小三玉无动于衷，似乎一点都听不见。
三玉一气之下夺门而出，沿着那个女人的气息追到了一个小树林。
那女人此时背靠在一棵大腿粗细的树旁，均匀但虚弱地呼吸着。。
三玉的情绪从出门开始就变得崩溃，他忽然歇斯底里地咆哮：“为什么！为什么抛弃我！你知道我有多绝望吗？你知道我那一年是怎么过的吗？你知道吗？！你回答我，你该死啊，回答我！！”
那女人没有回答他，而是怔怔地看着那座小木屋的方向。
虽然已经离得很远，什么也看不到了。
女人摊开手掌，里面是一些烤饼的碎屑，她小心地舔舐进了嘴里，享受地轻轻咀嚼着。
接着，她流下泪来。
流泪也许是她此生最后有力气完成的事。
在那一刹那，时空似乎出现了裂缝，那女人和三玉的眼神交汇在了一起。
“生日快乐，我的孩子……”
那女人的头忽然无力地低了下去。
人之将死，她只是不想死在孩子的面前。
“喂！喂！”
三玉不知道这时候还能说什么，他呆住了，像是个手足无措的孩子。
在这一刹那，他终于明白了一切。
一束光洒在了那女人的脸上，将女人极瘦的脸映的十分好看。
那光的反射忽然变得越来越强烈，直到将三玉的眼前映成一片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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