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万母只是故意在妈妈看不到的地方，斜着眼睛冷冷地看她，就好像她是个多么令人厌恶又肮脏的玩意。
但只要妈妈在场，就又立刻各种夸她乖巧懂事，又给她好吃的，又给她买礼物。
等妈妈去休息，所有好吃的好玩的，就会被佣人们立刻拿走，并且仿佛她不管做什么都会用谴责的目光狠狠地盯她。
小小年纪的她哪里明白为什么奶奶和那些叔叔阿姨在妈妈面前一个样，妈妈不在面前又是另一个样，便想要跟妈妈诉说委屈。
万家的佣人们却各种PUA她，说她本来就只是一个没亲爹的拖油瓶，万家愿意收养她已经多么不容易，让她别还不知感恩地非要当白眼狼，害得妈妈也会抬不起头来做人等等。
当时才五岁的她哪里懂得什么是精神暴力，更是根本就无力反抗这种蓄谋的持续打压。
每当被弟弟折腾的筋疲力尽的妈妈抽空关心她的时候，她都会按照万母的“调教”，表现的快快乐乐的。
她以为自己演的很好，但母女连心，纵然妈妈短期内因为实在精力不济而有所疏忽，又怎么可能一直都看不出女儿是不是真的快乐。
没过多久，就在一个佣人受万母的指使，趁着妈妈午睡之时，让她跪着给万母端茶之时，妈妈从楼上冲了下来，发疯般地将那个佣人连扇了好几个耳光。
那一次，妈妈破天荒地和万母大吵了一架。
万母却狡辩说，都是她自己主动要孝顺奶奶的，根本就没有虐待一说。
她见妈妈为了自己和继奶奶吵架，还惶恐地觉得肯定都是自己没做好，反过来劝妈妈不要生气。
却不知道她越懂事，妈妈就越难过自责。
后来，为了不再让任何人再说她是拖油瓶，是吃万家的喝万家的。
妈妈大哭一场后，坚持要从万家老宅搬出去，保姆月嫂也要坚持另外自己请。
那时候都万瑞军还很珍惜好不容易娶到又给自己生了个儿子的妈妈，得知万母做的事情后，还挺果断地就搬了出去。
万母却索性撕破了脸，说她们母女就是吃他们万家的喝他们万家的，每次打着看亲孙子的名义过来时，都会对她们母女各种羞辱，还说妈妈受不了可以滚蛋，当时必须把万家的种留下。
妈妈被气的不行，一度真的想要离婚，可咨询律师后却得知像她这种情况，十有八九是带不了儿子的，再加上那时候的万瑞军虽然没有帮着她对抗万母，却也没有其他的不好，离婚一事还是不了了之。
但为了不再让万家人有说嘴的机会，妈妈坚持要出去做事挣钱，自己亲自抚养自己的女儿。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妈妈花在工作上的时间多了，花在丈夫儿子身上的时间自然就少了。
万瑞军对此很是不满，再被万母不断撺掇，越来越觉得妈妈小题大做、上纲上领，原本还算恩爱的夫妻关系也开始变化，对她这个继女的态度更是一日比一日冷。
万母则是趁机打着照顾亲孙子的名义，时不时地过来添堵。
某次更是借着弟弟发烧的机会，硬说妈妈不称职，强行地把弟弟抢回了老宅。
妈妈想要去抢回来，万瑞军却表示她要么就回家好好带孩子，要么就把儿子交给万母抚养。
在一双儿女之间，妈妈最终选择了她。
……
思绪如细雨纷飞中，Y市不知不觉地到了。
江蕾一下子挺直了脊背：“那个工业区在哪边？”
顾极道：“不远，十几分钟就能到了。”
江蕾深深地呼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江蕾感觉度秒如分，明知地方还没到，目光依旧不住地在前方巡视，仿佛随时都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终于，一大片明显新建不久的厂房出现在江蕾的视野中。
此时已是午休时分。
虽然还下着细雨，但仍有不少工人选择外出觅食，厂门外的街道上，也顺势而生了不少卖吃食的移动摊子。
其中一个摆在三轮电瓶车上的摊子格外地打眼。
因为那小吃摊的侧面，贴着一大幅寻人启事。
启事中，一个年轻的女孩正灿烂地笑着做着一个比心的姿势……
画像下方，“重酬”两个字特大特红特粗……
小推车棚顶下方一排菜单的下面，则是一排小幅的女孩照片，里面有生活照，也有她穿着戏服的样子……
江蕾的眼眶陡然一红，神识立刻穿过围在小吃车前的食客，落在被站在小吃车后面，那个正在动作飞快地炒着饭的中年妇女身上。
中年妇女看起来五六十岁的样子，身上穿着干干净净的厨师服，戴着干干净净的厨师帽，手臂上戴着袖套，手上戴着手套，在一众衣着随意甚至有些邋遢的小摊贩之间，显得格外显眼。
然而，更显眼的是她那被罩在厨师服里头那瘦削身材，还有那和雪白的衣服形成鲜明对比的蜡黄又苍老的皮肤，鬓角那钻出帽沿的花白头发，以及面对客人时的笑容。
那笑，很温柔，也很亲切。
就好像尽管生命的种种苦难在她身上割出了无数道的伤口，但她的内心却从未丧失过希望一般。
江蕾闭了闭眼睛，长长地吸了口微凉的空气，强行地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这才推开车门走下去。
鹦鹉小绿下意识地要跟去，却突然被顾极一把抓在了手里，并直接封住了嘴巴。
它愤怒地转头想要抗议，却发现顾极正冷冷地盯着它，与此同时，一个声音在它的脑海中直接响起。
“别去打扰她。”
小绿一个机灵，乖乖地低下了头。
正一步步向前走去的江蕾却浑然不觉身后的情况，此时此刻，她的眼里只有那个曾经非常熟悉，如今却变得很是陌生的身影。
她的妈妈今年也才四十八岁啊，怎么短短五年就老成了这个样子……
这些年，妈妈她都是怎么熬过来的啊？
“妈……”
江蕾想要开口，想要说我回来了，声音却低哑无比，仿佛所有的气息都被哽在了喉咙处，难以冲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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