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掀起的狂风将大地之上的尘土卷向远方，古树摇晃着掉落几片常青叶，溪水静静蜿蜒流淌。
时间还在悄无声息地流逝着，可于秦肆酒而言，此时万物静止。
温祈于万年前那般坐在神塑掌心，四肢被无名锁链捆着动弹不得，地狱之火的火焰逐渐升高。
见秦肆酒终于回头望过来，温祈薄唇微动，再次叫了一声。
“宝贝。”
秦肆酒一如曾经那般跑到了温祈面前，说出口的话带着隐隐颤抖。
“温祈，你怎么...”
他明明...明明在离开之前施展了一道结界。
天道和温祈都不可能出得来，更不可能感知到外界所发生的一切。
温祈看着秦肆酒的眼睛，接下了秦肆酒尚未说完的话。
“我怎么会过来？”
温祈轻声道：“你的神力对我没用，还记得吗？”
秦肆酒眉心跳了跳，觉得有什么事情超出了自己的预料，并且以一种难以控制的势头发展。
烈火将周遭的温度陡然升高了几分。
温祈却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抬手穿过火焰，似乎想要抚上秦肆酒的眉眼。
可手腕间的锁链却遏制着他的动作，让他再不能往前。
就在温祈停在原地的那一刻，秦肆酒上前一步，做出了与他相同的动作。
炙热的温度不断灼烧二人的手臂，可这也阻止不了他们十指相扣。
秦肆酒嘴角扯出一抹苍白的笑容，问道：“温祈...你明知道我不会死，这个世界消亡还会有下个世界。”
温祈打断他，字字句句极为认真。
“即便还有万千世界，我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死亡。”
秦肆酒沉默良久，忽然轻声开口：“那这次你还要许愿让我忘掉你吗？”
他再次张了张口，轻声道：“温祈，你还是觉得你的死亡能唤醒我的记忆吗？”
秦肆酒头一次笑得如此苍白，“可是...我早就恢复记忆了。”
与此同时，永心死亡之前恶毒的话语回荡在秦肆酒的耳畔。
‘邪神今日死也是被你害死的！’
秦肆酒紧紧抓着温祈的手，一字一顿，“我早就恢复记忆了，你根本不用做这些。”
可出乎意料地，温祈没有丝毫的惊讶。
秦肆酒看着温祈平静的模样，只觉得脑子里轰地一声炸开。
他瞳孔骤然瑟缩，不可置信地望着温祈认真的眉眼，心头不好的预感越来越重。
温祈没有一刻比此时温柔，他垂下眉眼，轻声道：“我知道的。”
再次抬眼时，温祈笑了。
“我一直都知道。”
过去日日夜夜装出来的懵懂无知，此刻秦肆酒回想只觉得像是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嘴唇微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温祈静静地坐在那里看向秦肆酒，“我于万年前许愿时想过一件事。”
秦肆酒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温祈每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
“若红尘准许，我与你再次并肩。
若红尘不允，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幸福。”
温祈弯弯唇，“宝贝，我的演技是不是超过你了？”
秦肆酒想笑却笑不出来，半晌后才极低地嗯了一声，“是啊，把我骗到了。”
血月之中那抹红艳得快要凝成实体，秦肆酒又说：“那你是不是没想过另一件事。”
“什么？”温祈五脏六腑快要被吞噬干净，嘴角渐渐流出血来。
秦肆酒盯着温祈的眼睛，“不被烧死最好的办法是活在火中。温祈，你那时候有没有想过，即便失去你的痛楚会变成反复揭起的伤疤，我也绝不愿当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
温祈的声音低到尘埃，“是我错了。”
来自众神契约的地狱之火在此刻更加猛烈，火光遮挡了二人的视线，秦肆酒彻底看不见温祈的眉眼。
温祈也在此时松开了秦肆酒的手。
他似乎是蜷缩在了神塑的掌心，笑道：“可即便是错，再来千百万次，我依旧会这么做。”
温祈不愿看见秦肆酒伤心的眉眼，他生来该是高傲矜贵被万人敬仰，不该为谁伤心分毫，即便这个人是自己也不行。
温祈轻叹一声，可是自己今天好像又让他伤心了。
他强撑着一抹笑，说道：“宝贝，死亡是为了更好的重逢。”
秦肆酒问道：“不痛吗？”
温祈瞳孔缩了一下。
秦肆酒又说：“即便我们有一场重逢，可是...你不痛吗？”
灭神阵汇聚着上万神官全部神力，即便邪神之躯强大到无人能及，可是...
他也会痛。
温祈笑着摇摇头，“不痛，我很开心。”
他缓缓闭上眼，脑海中却像是走马灯一般晃过秦肆酒的一颦一笑。
温祈的声音随晚风消散。
“好爱你啊。”
在他呼吸停止的那一刻，秦肆酒的心跳仿佛也停止了，他怔愣了半晌才抚上自己的侧脸，冰凉一片。
“温祈...”
秦肆酒猝不及防地飞身而起，随后稳稳落在神塑的掌心。
他拥抱着温祈，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任由火焰将他吞没。
随着秦肆酒濒死的那一刻，大地深处传来剧烈的震颤，天空仿佛被人撕出了一道裂口。
一切的一切在此刻被按下暂停键，属于三千世界的轮回终于彻底终结。
万物在秦肆酒的眼中扭曲了一瞬，紧接着是一道刺目白光让他不得不闭上眼。
瞬息之间，刚刚万神坛的血腥气被花香覆盖，周身灼烧的热气也被轻风取代。
秦肆酒睫毛轻颤着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依旧是刚刚的万神坛，里面依旧只有一座神塑。
可是这里草木茂盛，处处都是盎然景象，显然被人打理得很好。
身后有人叫他。
“宝贝。”
秦肆酒僵硬着身子，竟然一时间忘了回头。
-
此前万万年，霜雪漫天，阴雨连绵。
此去经年，他们重回人世间。
在这时，秦肆酒终于回头望。
望见三万年前裹挟刺骨寒风的永夜。
唯一不同的是，此时温祈正站在他的身后。
“欢迎回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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