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你实话告诉我，除了爷爷，你有想过我这个孙女吗？”
不知想到了什么，宋暖有些赌气的问道。
听爷爷老说梦见奶奶，而她却一年都难得梦见一回。
宋暖想：奶奶真是太偏心了。
他们两个相爱相伴了三十几年，原以为可以如《诗经》里那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一样，从青丝到白发。
然而，他们并没有得偿所愿。
在恩爱了不算那么长久之后，奶奶生病了。
那是一种难以治好的病，是奶奶长期接触病人之后，无意中被传染的。
当奶奶意识到的时候，病情已经不可控了。
她只能忍痛，与他们隔离起来，想要独自在那熟悉的洁白病床上慢慢消逝。
爷爷知道了之后，雷霆大怒，双目赤红。
宋暖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可怕，她从来没有见过爷爷发这么大的火。
那个时候，感觉整个家里，没有一处不弥漫着他的怒意。
但怒意过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滔天滚滚的悲伤。
那沉郁的气息弥漫在每一个角落，她那时还小，但每每看见爷爷的表情，就会忍不住鼻子一酸，仿佛下一秒鼻涕眼泪就要一起流出来。
她只知道，奶奶生病了，再也不能来陪她来了，也不能再讲那些她听过一遍又一遍的故事了。
爷爷也没有以前那么爱笑了，他常常不在家。
宋暖猜测，他一定是去陪着奶奶说话了。
那些爷爷和奶奶都不见的日子，宋暖感到寂寞异常。
即使她哭着闹着要去找奶奶，爸爸妈妈还有家里的其他人都会把她劝下来。
因为奶奶长时间都在昏迷中，所以她连和奶奶打电话也成为了一种奢侈。
每周一次的电话也时有时无，有一次她忍不住问奶奶：“奶奶，你什么时候能回来陪小暖睡觉啊？”
宋暖只能隐隐约约的听见奶奶虚弱的声音顺着电线传过来：“小暖要乖乖听话，多和爷爷玩。”
奶奶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身为医生，她太了解不过这个病的致死率有多高了，她可不想欺骗小孩子。
“那你为什么只让爷爷去看你呢？”
小宋暖犀利的问道。
奶奶对爷爷总是这么偏心。
“他啊，我怎么拦得住呢。”
她听见奶奶笑了，然后用无奈的声音这样说道。
—
“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会哭得稀里哗啦。”
想到奶奶被病魔缠身的样子，宋暖就忍不住一哆嗦。
她见到过奶奶的最后一面，就是在医院的病床上，洁白如雪的床单，消瘦憔悴的快要不成人形的奶奶奄奄一息。
她身上插满各种各样的管子，被挂在维持生命的冰冷机器上……
那个时候，宋暖亲眼见到，才觉得可怕，好好一个人美心善、面色红润的人怎么会变成那副干瘪瘪，枯木一般的人呢？
那个时候，爷爷还在紧紧握着她的手，低垂着头，身体微微颤抖着，神色晦暗不明。
她注意到奶奶想要说些什么，于是自作主张的拔掉了呼吸器。
俯身到奶奶的嘴边，看着她苍白的唇一张一合。
良久之后，才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那些美好的仗我已经打完了，应行的路我已经行尽了，当守的道我守住了……”
最后她有些哽咽，带着哭腔和一丝凉薄的声音说道：“小暖，你要乖乖的，多陪陪你爷爷啊。”
你看，都到了这个时候，奶奶还是这么偏心，这么向着爷爷。
“奶奶，我会想念你的。”
小宋暖再也忍不住，眼泪啪嗒啪嗒的落在那洁白如雪的被褥上，洇染出一朵水花。
“婠婠！”
一直都静默着的爷爷，在奶奶即将离去的那一刻，发出了一声哽咽着的嘶吼，像是被困在囚笼中的斗兽，那样绝望又无助。
从这一天之后，她亲爱的，偏心的奶奶永远离开了。
如她所保证的那样，她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都在哄爷爷，那个厌倦食物、迅速消瘦的爷爷。
或许是奶奶的庇佑，爷爷始终是健康长寿的，只不过有些太难哄了而已。
—
“我如果能提前预知她会被传染那种病，一定会竭尽全力阻止她成为医生。”
宋烨凄凉的笑了笑，他也不过在这个时候说说罢了，如果是在她活着的时候，他是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因为对于婠婠来说，治病救人就是她存在的全部意义了。
而且他一直都没有干预，也没有阻止她成为更好的医者。
宋烨想，他也不过只能在这个时候，说说罢了。
“生死有命，奶奶她为了自己喜爱的事业献出了全部，应该是无悔这一生了。”
宋焓安慰道。
虽然他话是这么说的，但如果宋暖和他说，她要选择成为一个医生，他一定第一个反对。
绝对不能再重蹈覆辙，他不能接受她比他还要先离开。
“她是从来没有后悔过，但我却一直在后悔，应该阻止她去做那场要命的手术的。”
宋烨想到那些逝去的日子，心中的沉郁就越积越深。
“那些美好的仗我已经打完了，应行的路我已经行尽了，当守的道我守住了，从此之后，自有公正的冠冕为我留存。”
他念出这一段话，眼神里流露出无限的眷恋与悲伤。
“这是她对我们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是我来这世界上，见过的最美丽的天使。”
想到她得病之后，就再也不愿意见他，宋烨就觉得心中像被锥子敲了一样钝痛。
没次见她，都是强行闯入病房的，以至于到了后来，医生护士都不敢拦着他了。
她苦笑着对他说：“阿烨，你总是这么蛮横不讲礼，我都管不了你了。”
“婠婠，你如果不让我来看你，那我就拆了这家医院。”
宋烨恶狠狠的威胁，这才取得了特权。
他从来都不怕死，特别是为了她。
既然不能与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那就“生同衾，死同穴。”
可惜，上天没有接受他这个小小的愿望。
它们带走了她，只留下他一个人在这世界上苦苦挣扎。
带着对她的无限追思与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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